在大海的怀抱里徜徉
来源:原创  2015年08月24日02:37

在大海的怀抱里徜徉

                                   蒋占元

(一)

一声汽笛长鸣,客轮解缆离岸。

我们还没来得及浏览天津港口全貌的宏伟,也没来得及仔细欣赏黄金海岸风景的旖旎,更没来得及整理兴奋的心情、舒缓紧张的情绪,启航的客轮便载着我们急匆匆、兴冲冲地离开了天津港口的喧嚣,驶向去往大连水上航程的陌生与新奇,奔往大海涛声如歌的召唤与波光粼粼的诱惑——在速度的快拍节奏中,一切都是那么仓促、那么急迫、那么匆忙、那么令人

应接不暇。

随着客轮的纵深飞驶,大海这幅引人入胜的巨幅长轴在我们的面前倏然展开、滚向远方。大海的壮阔、瑰丽、雄浑、旷远、博大、浩莽、深邃让我们一览无余、心胸开阔、想象翩飞,但是,也让我们“有限”的视野、有限的心胸、有限的想象受到了“无限”的挑战与冲击。在大海的面前,目光、心胸、想象的局限,使我们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力不从心。

任凭你的目光怎样雄心勃勃,但穷尽目光之所及的也仅仅是大海的局部,想把大海的全部纳入你视野范围内的疆域版图,那可是痴心妄想;任凭你的目光之箭锐利无比,但看到的也只能是大海微波荡漾、波光闪烁的粼粼表象,难以看透大海有容乃大、城府深邃的内涵蕴藏;任凭你的想象驰骋苍穹,“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但也只能翱翔在大海已知领域的波光潋滟、海阔天空,很难展翅飞阅大海未知世界的无限神秘、浩浩汤汤。

下午五点多钟的太阳慵懒地斜倚在西边的天上。她见几朵游云飘来,不觉兴起,随手以阳光之笔在云片上信笔涂鸦,也许光汁太饱太浓,也许薄云难承其重,于是,金色的阳光便从云朵的边缘漫溢出来,从云彩的缝隙洇漏下来,给微波涌动的海面撒上了一层光亮闪闪的碎银。

高高翘起的船头铁脊像一副巨大、雄健的犁铧,在一碧万顷的大海上耕涛犁浪。船前,剪开了大海碧绿的绸缎;船后,犁起了束束盛开的浪花,大海裙裾飘飘、银花闪闪,尽显妩媚妖娆、万种风情。

微微的海风轻荡着海面,海面便兴奋地漾起层层微波、叠叠细浪,那微波细浪兴致勃勃地翻卷着、传递着、绵延着、闪烁着、嬉笑着扩展开去——像海风从容而执着地翻阅着一本巨著,吟诵着、议论着、赞叹着;像波浪在欢快的乐曲中欣喜地跳着清脆而有节奏的踢踏舞,兴奋着、脆响着、舞动着;那翻卷而迷人的浪花,像一排排姑娘们碎步欢快地舞动着裙边,抖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裙花……

海浪盎然着我们的兴致,波光引逗着我们的好奇,我们孩童般的目光随着波圈的远去而一路追索到海天相吻的天边,天边那边的未知世界更加撩起了我们如同海鸥翅膀一样的想象飞翔。

几声鸟啼,几只鸥影,把我们的目光引向客轮的后上方——数只海鸥争先恐后地奋飞着、鸣叫着、追逐着,不知道它们是喜欢上了客轮犁起的高扬的朵朵浪花,还是要与飞驶的客轮一比高下,总之,它们像拉拉队一样不舍不弃地跟在客轮的后边欢送着我们,送了一程又一程。

这飞翔在蓝天之下、碧海之上的俊美精灵,不仅生动了大海的迷人风景,使大海更加多姿多彩,而且美丽了我们的浪漫航程,使我们的津连航线更加活泼有趣。

(二)

回头惊望,夕阳西坠,天若织锦,海如绸缎。

蓝天背景下,西坠的日头、燃烧的晚霞、翔飞的鸥鸟、涌动的大海、行驶的客轮以及船头船尾观赏海上落日的乘客,无不网在了夕阳妖娆迷人的红晕里,那是怎样一幅飞光溢彩、美妙绝伦的图景啊!

海上落日已近高潮,出人意料的是日头越落越大,越落越圆,越落越红,使人无不错生“红日东升”之惑。人言“江清月近人”,我说“海阔日追人”,当夕阳垂落海面时,竟像一个人提着一个大红灯笼向我们追赶过来。也许没有追上失去了信心,她逐渐退去,越退越远,越退越小,越退越黄……

突然,她竟回光返照地甩过来一道耀眼的光带,宽宽的,亮亮的,像一条绵长的手臂,是想再送我们一程,还是想挽住我们不忍与我们分离,抑或是慷慨解囊想赠送我们一些银两吧,不然,那光带上怎么能闪烁着零金碎银一般的光芒。

更加奇异的是,此时,水中又出现一个夕阳,像褪去红衫的美女下海沐浴,不,她们是在跑接力,也许看着追不上我们想从海底隧道跑过去,赶在我们的前头?

就像一部长篇小说一样,绝顶览胜般的高潮进行完了,余音袅袅的尾声也就到了。当夕阳用尽她所有的力量完成最后一亮时,便悄然谢幕了。余晖像留恋的情绪,依依不舍地褪去,夜色像盎然的兴致,汩汩地冒上来,稍许,海天之间便被渲染成一片

青碧。

看到海上落日我没感到怎样的悲壮与凄美,也没有感到失落

与空荡,我感到她很亲切、很生动、很和谐、很真实,也很感人。她存在的时候,是那么辉煌,那么美好,那么柔情,当她离去时,是那样地尽力一亮,干净利落,圆满完美,其中蕴含的哲理,让人们咀嚼回味,令大海反复思索……

(三)

风生水起,夜色渐浓。

夜,像黑黑的漆,想把什么都抹黑;像黑黑的胶,想把一切都凝固;像黑黑的海水,想把前进中的客轮紧紧围缠。

白天,乘客都觉得船行太快,让它们的看海成了“走马观花”;晚上,乘客又觉得船行太慢,让他们感到黑暗中的海上航行有点恐怖,有点担心……

海上的浪不再绵绵细语,也不再浅吟低唱,在风的极力鼓动下,它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夜色的浓重与海面的苍茫织成了神秘莫测的网,一切都被网在其中。风想从黑暗里冲出,浪想从大网中挣脱,风与浪暗中酝酿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特大行动。

夜,越来越暗;

风,越来越大;

浪,越来越高;

涛声,越来越烈;

客轮,越来越晃;

桅灯,越来越弱……

夜风无遮无拦,肆无忌惮地推波助澜;波浪此起彼伏,任性玩耍般使能逞强,风与浪的优势互补形成了强势而神秘的力量,顷刻间,便把一个碧波万顷、微风细浪的海面搅得白浪滔天,排山倒海。桅灯光线所及的二三里方圆海面,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惊涛骇浪、波峰浪谷,一阵阵急促而激烈的涛声撞击着船帮的坚硬,撞击着海面的苍茫,撞击着黑夜里的辽远与空旷。

大海的海面成了风浪尽情展示声与情、色与形、力与美的天然舞台——热烈进行的是风与浪自由变化而又不同凡响的独特色形的快速转换,热情呈现的是风与浪自然奔放而又不拘一格的迥异造型的立体绽放,随意展示的是风与浪自出新裁而又不可复制的绝美画面的瞬间定格……

这是你的情绪宣泄吗!

这是你的力美展示吗!

这是你的诗意抒发吗!

这是你的理性张扬吗!

流动的无形的风与涌动的液体的海,一旦绝妙组合,就会突破自身的局限,将各自的的不可能变为合作之后的最大可能,从而创造出了大海声情并茂、色彩纷呈、力美同辉的绝美。这绝美是作家用尽词汇不可言其状、画家用罄色彩不可绘其形、哲家用毕思想不可透其髓、禅家用光天聪不可悟其道的自然随意、天造

地设的绝美。

这不仅让我们亲眼目睹了大海的另一面雄浑、奇伟的风采,

充分领略了大海力与美的极致,感受到了大海更加强大的潜能和力量,而且启发我们重在发现自然景物物理现象中所蕴含的深刻哲理——那就是“不可能加不可能并不等于两个不可能,而是可能”,这一条闪烁着大海光芒的哲理将会照亮人们在未知世界上下求索的路,并创造出“不可能十不可能=可能”的伟大奇迹和神话。

客轮“前倨后恭”地颠簸着,左摇右晃地前进着,像一个趔趔趄趄的醉汉,在茫茫的夜色里极力地寻找着回家的路。

颠簸使我头晕欲裂,摇晃使我脏腑翻腾,我像被唐僧念了“紧箍咒”——我急忙冲出船舱,跑到船边过道,一口一口地向大海“倾吐衷肠”——大海翻江倒海,我亦“倒海翻江”;大海飞扬白沫,我亦“白沫飞扬”;大海向我推心置腹,我向大海掏空胃肠——我与大海同呼吸、共吞吐、融为一体。

急切的涛声叩击着船帮呼唤我,风浪高扬着手臂在船舷外与我握手,浪花之雨随风飘扬,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裳。我害怕风浪之手将我掳去,便摸爬到船头中央,死死扣住船上的突出棱角,任海风把我吹得瑟瑟发抖,然而,不断地呕吐让我无法返回舱中……

风助浪威,浪借风手,风浪组成了号角震天的检阅兵团。气势磅礴的大海高扬着排排浪峰向船头砸来,向我砸来,然而,好像有人暗助于我,那一排排昂着头、挺着胸的大浪,还没有来到我的跟前,便轰然塌倒,浪峰轰倒的强大坠力砸起了千堆白雪、万朵梨花。风不示弱,浪不罢手,它们组织者着一轮又一轮的猛烈冲锋……

有了高人的暗助,我已不再害怕,不再恐惧,因为不管怎样浪峰迭起、潮头耸立,都不能近身于我、伤害于我,都会在我的面前顷刻倒塌,然后,匍匐在我的足下。

一次次地呕吐,一次次地“清仓”,直到胃里空空无所呕,肠里荡荡无所吐——被掏空的身体软绵绵、轻飘飘,像一朵浪花开放在甲板上,无力、无助、无奈的我彻底被大海征服。

夜空没有月亮,几颗星星像上帝的眼睛看着我。我不再担心回不了船舱,也不再有强烈的求生愿望,我已心无杂念地准备好随时被大海的风浪之手掳去,我会心甘情愿地化作一朵浪花随风飘逸地去追随大海母亲,因为我知道人类的生命最初起源于大海,一些权威的专家学者都这样说。外国的桑多费伦兹也曾经论述“回归海洋”的趋势,指出埋在人们内心有一个隐秘的愿望,就是回归到母亲的子宫里的“水式生活” ,更往前追溯,即回到生命的最初起源(海洋)去。这一惊人想象的心理学理论,也许能够回答人们为什么向往大海、热爱大海、亲近大海的情感纠结。

朦朦胧胧之中,听得一阵环佩声响,我被两个侍女引到长满奇花异草、散发着沁人馨香的一个去处,走进一个宏大、宽敞、圣洁的殿堂。我拜见了的是一位风姿绰约、美丽非凡、和蔼可亲的女子,也许她就是传说中的海神南海普陀观世音,或是妈祖林默,或是东海姑、黄元妇、海神女、南溟夫人均不得知。因隔着纱帘,我只看到她的大致,看不清她的细微。我不记得她对我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侍女端给我一杯饮品,口渴似火的我端过来一饮而尽,我觉得肠胃温暖,心情气爽,口有余香。

天色有些微明,风浪似乎减弱。客轮像一位镇定自若的斗士,任凭风浪迭起,依然奋力前行,而且越战越勇,在时沉时浮的生命线上劈涛斩浪,勇往直前。

我觉得不再头晕,不再呕吐,只觉得有些冷,冷得打颤。我踉踉跄跄回到船舱,像一朵云飘落在自己的铺位上……

(四)

夜幕被海风洗褪了色,风浪也被几声鸥啼平息,经过一夜奋力拼冲的客轮终于从夜海的苍茫中破茧而出。

汽笛一声长鸣,唤醒了海上的黎明,惊飞了鸥鸟的翅膀。不知道是哪只鸥鸟的翅膀不经意地在海天相连的地方划了一道痕,那痕迎风开裂,鱼肚白在裂痕之缝斜睨着明眸,微熹的晨曦从裂痕之门溜出。张大的裂痕像笑着的两片唇,大海之珠从两片红红的唇中渐渐吐露。珠,越吐越大,越露越红。突然间,那珠便从海天相连处喷薄弹起,一下站到朝霞璀璨的枝丫上,远远地望着我们——初升的太阳海水洗过一般新红、清亮——原来昨天那枚落日真的从海底跑过去赶在了我们的前头,你看她满脸洋溢的都是喜悦的羞红——红了正在喘息调理的海面,红了不知何时飞走又何时飞来的海鸥,红了精神不减、意气风发的客轮,红了船头

船尾早就站满了观看海上日出的乘客,红了全新的我。

晨光将大连城市崭露的头角镂成剪影,旭日将剪影推出、放大、显实、着色,于是,大连城市的剪影就变成了立体的有序的积木,金碧辉煌的积木喧嚣着向我们快速走来。

又是新的一天!

看到晨曦微熹,看到红日初露,看到红日喷薄,看到红日东升,乘客们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昨夜枕着风浪而卧,伴着涛声入梦的心有余悸和一夜半眠的倦容早已被即将到达大连彼岸的兴奋一扫而光。

欢呼声吓退了欢送一路的海鸥,惊住了有些疲劳的客轮。中原号客轮航行216海里,斜跨整个渤海湾,于第二天早6点前终于靠上了大连的海岸驻足。

乘客们兴高采烈地陆续上岸,快步向城市的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张张陌生的面孔便像鱼儿一样游进市井喧嚣的涛声里,融合在都市繁华的浪花中。

大海是人类的母亲,我们是大海的儿女。只要我们想想母亲,在现实的世界里,就没有过不去的解决不了的办不到的事。给母亲一个承诺,母亲就能让我们实现一个愿望;给母亲一份信任,母亲就会让我们创造一个奇迹;给母亲一个微笑,母亲就会让我们天天快乐。只要我们心中装有大海,我们脚下的路就会越走越壮阔,我们的人生前景就会越走越瑰丽。

我,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大步走去!